因为家贫,十六岁的少年已辍学打工。
一天,他在工厂的三楼干活,接传楼下工友递上来的钢管。突然,钢管触碰到阳台上的三根高压电线,顿时,火花四溅,他当即被电成了一个“炭人”。
他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进行截肢手术。手术后,他浑身无力,说不出话,只觉得口干舌燥,看见床边的桌上放着一杯水,便本能地想伸手去拿,但,手没了。直到那一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,这场灾难使他失去了双手和右小腿;后来,他的一只眼睛也因受创而失明。
出院后,在那个一贫如洗的家中,母亲如照料婴儿一般照料他,一日三餐先将他喂饱后自己再吃些剩饭残汤。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,也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,他苦苦思索,终于发明了一套能够自己进食的用具。那是一个螺旋状的中空铁环,在铁环的尾端,缠上活动的套子,再将一把汤匙的末稍焊弯成L型锥状物;等到要吃饭时,他将螺旋状的铁环套在右手残存的短臂上,再把特制的汤匙插进铁环末端的套子里,这成了他的专用餐具。
以此为契机,他又陆续发明了许多类似的用具,帮助自己饮水、如厕、洗澡……他克服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困难,逐步做到了生活自理。
然而,真正令他痛苦的还是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?难道真的要父母照顾一辈子?或者像别人建议的那样,每天到夜市上一坐,在自己的面前放一只空碗,等待别人的施舍?
倔强的少年怎么甘心如此窝囊地度过一生?
很偶然,在家做作业的小妹触动了他。是否一个人没有了手,就一辈子再不能写字了?他的答案是否定的,因为他还有嘴巴。
于是,他咬着笔,费力地写下自己的名字,三个字黏在一起,东倒西歪的;而含在牙齿与舌头之间的笔,好像松了螺丝的老虎钳,怎么也把握不稳。
尽管如此,他还是为自己跨出的一步高兴。此后一有时间,他便不断地练习写字,嘴里被铅笔戳出一个个血泡,但他绝不放弃。当字越写越小越写越端正时,他大声对自己说:“天底下最棘手的事,都不是用手完成的。”
笔“拿”稳后,一个更强烈的愿望油然而生,那就是画画,这是他与生俱来的爱好。可穷到极点的家哪里还有财力来支持他呢?不过他自有办法。他把在外做工的哥哥偶尔给他的零花钱全都积攒起来,然后买来铅笔和白纸,认直地画,认真地描;嘴里的笔,成了他最亲密的伙伴。一张又一张白纸画满了,一年又一年时光过去了……
失去双臂之后,嘴巴变成他最得力的助手,而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是,口腔从此溃疡不断,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。
后来,他听说著名画家吴炫三先生在美术学院开课,就千方百计地找到他,请求跟先生学画。吴先生被他的诚意深深感动,同意他来听课;那一刻,他欣喜若狂。
于是,他开始每天拖着几公斤重的假肢花两个多小时赶到学校上课,风雨无阻。
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,二十四岁的他选择去读初中补习学校。他极其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,终日埋首于书桌与画架前;为此,他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。
三年后,他考进了台北著名的建中补习学校。入学后的第一次考试,他是倒数第三名,而第二月的月考,他的成绩就变成了正数第三。
与此同时,他的画艺越来越精,不断提高的文化素养,又为他的画作增添了深厚的内涵。在他不懈的努力下、在师友的帮助下,他成功地举办了自己的个人画展,并于1985年加入了国际口足画艺协会。这个协会的会员们利用自己绘制的图画制成卡片或挂历,销售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,绘画者都能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。这就意味着,他从此开始走上了真正独立的生活之路……
1996年,他被评选为台湾“十大杰出青年”。
2002年,他的自传《我是谢坤山》出版,当即引起轰动;此后不久,世界发行量最大的美国《读者文摘》,在对文中提到的数十位人物逐一核实采访后,准备用十九种语言版本向全世界推出……
谢坤山的经历震撼了许多人,多少年来,我常问自己:决定人一生的到底是什么?是出身吗?是机遇吗?是天赋吗?我说不清楚;然而,谢坤山的经历却让我豁然开朗——漫长的人生历程中,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人生态度。
正是凭借这种自信豁达永远向上的人生态度,谢坤山超越了一个又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,最终创造了生命的奇迹。
摘于《扬子晚报》2005-2-22